沈联涛（Andrew Sheng）：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所杰出研究员

　　肖耿：香港国际金融学会会长、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教授 

　　香港—在本月（编者按，指2018年12月）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会议上，国家主席习近平强调了继续改革进程和维护国家安全这两个同等重要但却不尽相同的目标。习近平承认“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世界的繁荣也需要中国。” 但他也强调“没有可以对中国人民颐指气使的教师爷。”

　　毫无疑问，世界——特别是美国——最近一直在努力给中国施加改革的压力。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起的贸易战是最显著的例子，他试图从国家安全的角度来证明其对中国施加压力的合理性。更令人担忧的是，就在习近平和特朗普达成90天贸易休战的同一天晚上，中国科技巨头华为的首席财务官孟晚舟因为美国的要求而在加拿大被捕。

　　美国司法部并未澄清逮捕孟晚舟的详细原因，似乎与美国怀疑华为违反美国对伊朗制裁有关。但也可能是美国与中国之间不断升级的经济和地缘政治竞争在技术领域的表现。

　　无论如何，以国家安全的名义对企业或个人施加出乎意料的限制或制裁将大大提高中国、美国和其他国家企业所面临的风险。这给金融市场释放了可怕的信号，导致全球金融市场在整个12月频创新低。

　　有理由相信中国也许能够战胜目前及未来的挑战。毕竟，中国在过去40年中的每一个十年，都经历过严重的内部和外部冲击：20世纪7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80年代的国内通货膨胀，90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以及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

　　事实上，中国成功将这些危机变成了改革与发展的机会。结果是其GDP自1978年以来平均每年增长9.5%（而全球平均水平为2.9%），中国占全球GDP之比从1.8%提高到18.2%，七亿四千万人摆脱了贫困。目前中国的GDP、消费和外国直接投资都名列世界第二，而制造业产值、商品贸易和外汇储备更是名列世界第一。

　　习近平主席在最新讲话中强调，这些成功反映的是中国人民的艰苦努力，中国企业的创新实践，以及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但美国却对中国高度集中的治理制度感到不安并开始向中国施加压力。这实际上是中国在过去40年中第一次面临国家安全方面的重大外部冲击。

　　今天的风险是，美国对华鹰派所采取的日益强硬的“美国优先”方针会刺激中国自身的强硬派将加强国家安全置于继续改革开放之上。世界贸易组织前总干事帕斯卡尔·拉米（Pascal Lamy）指出：“一个咄咄逼人的美国可能制造出一个咄咄逼人的中国，在这个连锁反应中，所有人都会蒙受损失。”

　　这一连锁反应将推动全球贸易和投资螺旋下跌。贸易摩擦的加剧已经提高了全球同步衰退的概率，2019年美国、中国和欧洲的增长都有可能放缓。与此同时，对华鹰派也在以国家安全的理由妖魔化及抵制中国的“一带一路”计划，这可能扼杀世界仅存的用于投资发展中国家急需的基础设施和公共品的资金来源。

　　在新地缘政治形势下，中国面临一个困境。为了应对外部敌意，当局可能会反思及调整原定国内改革计划中的某些要素。从国家安全以及公共利益角度，可能更倾向保持强大的国有部门、着重于债务融资，以及强化党中央的领导。但为了确保高质量的增长，中国又必须继续致力于提振民营企业、扩大股权融资、及推动权力下放，以便刺激竞争、创新和就业。

　　与美国的期望相反，为了平衡不同目标，习近平进一步加强了中国特色增长模式，并试图吸取中国传统思想和历史教训——包括来自他的前任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的经验。这意味着巩固党的领导以务实及灵活的战略来管理系统性风险、解决内部问题、和应对外部威胁。

　　在国内政策方面，政府的目标是支持高质量发展、强调提高生产率，从而实现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包容的增长，包括不断的试验和调整，特别是在建立有效的激励机制、透明和可问责的公共服务方面。在国际层面，中国希望保持负责任的外交政策，目标是实现包容的全球发展，并抵制一国霸权。

　　简言之，习近平领导的中国实行的是在中国经过考验且非常务实的一个迈向现代化的方针。与他的多位前任一样，但与许多西方领导人不同，习近平明白，面对未来挑战，不存在简单的、一次性的方案。他在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很务实地指出，“该改的、能改的我们坚决改，不该改的、不能改的坚决不改。”

　　面对中美贸易摩擦，中国已经为务实的改革做好了准备，美国准备好务实的协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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