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大副校长海闻于10月27日在中山纪念堂开讲《中国经济的短期波动与长期增长》。
吴飞雄摄
一个真实的海闻
秦志怀
不想说他的成就,因为太耀眼。不想提他的头衔,因为太丰盛。在我看来,这些也未免枯燥,而且网上资料大把。
我这儿,只想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海闻,一个热情爽直的男子汉,一个9载耕耘北大荒的老知青,一个13年跋涉美洲求学悟道的经济学家,一个执着担当情牵中国农民的北大副校长。
北大副校长的朴实与低调
26日傍晚,我和一拨记者在海闻下榻的酒店迎候他。起先,我心里还有点儿忐忑不安,怕海闻先生面对突然出现的摄影、摄像的阵势会不耐烦。及至见到海闻先生,他身上透出的一种超越校长和学者之上的朴实的笑容,立马让我们放松了心情。
我说,海校长,想耽误您几分钟时间,本地媒体的兄弟们想提前介入,采访您一会儿……
好吧。海闻欣然答应。之后,酒店餐厅变成了采访现场。记者们立马包围了海闻,“长枪短炮”立马近距离架了起来。中山日报记者杜丹丹捷足先登,坐到了离海闻最近的沙发上。中山网、中山电视台记者不甘示后,竟将录音话筒一股脑儿塞到靓女的手里。海闻呢,未及喝一口茶,就开始从容“接招”。
海闻眼睛很大,鼻梁很挺,板刷发型,按流行的说法,整个形象有点酷,但这酷里,也包含了厚道和实诚。
无论言公或者谈私,他皆温和应答,毫不掩饰,且中气很足,带着几分黑土地的豪爽和淡淡的江浙口音。
之后,在餐桌上,他除了不吃禽类(鸡、鸭等有翅膀的动物),其它方面毫不讲究,还能跟大伙谈笑风生。一位祖籍燕赵的同事,知悉海闻曾插队北大荒,就认定海闻能喝,高低要敬他一大杯酒,他连忙告饶,说年轻时还行,现在年纪大了。
用完晚餐,已是晚上9时许。我们送他进房间的时候,奔忙了一天的教授已有几分倦意。但一接到电话,说中山珠海一拨北大校友要来拜见校长,海闻又来了精神,连声说好好。
“黑五类”之子插队落户北大荒
连续两天,与海闻在一起用餐,听他的讲座,不禁对他插队北大荒的经历产生了兴趣。于是,总逮着机会,跟教授聊天,从他这儿套故事,哪怕是一鳞半爪。
原来,海闻的经历是如此充满传奇。一个蜚声中外的著名经学家,他居然没有读过高中,甚至初中也只读到初二年级。那是1969年的3月,是江南的一个淫雨霏霏的早春。17岁的海闻,从天堂之城杭州出发,与全班同学一道奔赴“北大荒”插队落户。
海闻说,他插队的地方是黑龙江虎林县,具体的点在红卫公社前卫大队。
至今,海闻说起插队那个苦,颇多感慨。他说,割麦子很苦,但还有比割麦子更苦的差事,就是割大豆秸。其时,豆秸已风干,硬巴巴的,抓在手里刺的手心痛。一般割豆秸是要带手套的,可一副手套要一块钱,谁戴的起,只好戴自己的“皮手套”,一天豆秸割下来,个个手上打泡脱皮。
至于冰天雪地到野外刨粪、修水利,那又是一番滋味。海闻说,修水利要到15里路外的地方,中午就吃自带的玉米饼和生蒜。所以,海闻至今很能吃蒜,就是怕口里气味太重,会呛人,才不敢吃。就在那片黑土地上,海闻学会了抽烟喝酒。那时,没啥吃的,想喝酒了,就几个哥们,花两块钱,买一包饼干,买一瓶“北大荒”或“完达山”就喝开了,有时喝着就唱起了歌,唱着唱着,会有人唱出眼泪,唱的呜呜的大哭起来。
海闻说得很动容。我能想象他们那一刻的歌声和眼泪。
由于父亲当过国民党的远征军,他的出身属于“黑五类”(地富反坏右),在那个年代只有闷头干活的份。不过,海闻默默咬牙挺过来了。黑土地,把他变成了一个能挣最高的工分(14分)的甲等劳动力。而他的勤奋、坚忍与厚道,也赢得了黑土地乡亲们的一致厚爱和信任。虽然,一回回推荐他读工农兵大学,皆因上方政审卡壳而作罢,但乡亲们力推这个“黑五类”的儿子当上了县劳模,也入了党。之后,又推荐他担任大队学校的副校长、公社中学的副校长……海闻说,后来他曾三次回到北大荒,去亲吻那片曾播下他汗水的黑土地,去看望那些曾给予他无比信任的淳朴的乡亲们……
考取北大,父亲第一次紧紧拥抱他
央视曾做过一个关于海闻的专访,标题为“生于1977”。
可见,1977,对于海闻意味着什幺。十年蹉跎,恢复高考,终于引发了火山效应,让一个民族苦苦积蓄十载的志气和才情找到了一个喷发口。
提到这一年的高考,海闻总忘不了他读初中时的母校——杭州北山中学,这是那个年代鲜有的一所民办学校,学校栖息于一所旧庙里,教师大多为右派之类的改造教育对象,而这些人恰恰又是极有思想之人。海闻即是在那所中学的初二年级学会了自学。每每老师讲课前,他已预习了课程,再上课时,他只是静静地聆听,琢磨和感悟老师讲解与自己的解答有何差距。就是在这日复一日的感悟之中,海闻似乎开了一只天眼,居然能独自能荡舟学海,畅游初三以上的课程,包括数学的微积分等,都是无师自通。
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1977年12月下旬的一天,当海闻走进尘封10年的高考考场时,全无怵意,那铺开的考卷忽地变成了一片麦田,他镇定自若地开始“割麦子”,就像在生产队挣工分,他相信他能拿甲等。他的第一志愿即是北大,紧接着是南京大学、吉林大学等。考完后,海闻长舒了一口气,就探家回了杭州。
第二年的早春,那个让海闻深深铭刻于心的日子,天使般的邮差,给海家送来了一封挂号邮件——海闻的录取通知书,他被中国最高学府北大录取了……那一刻,海家掉进了欢乐的漩涡,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突然张开双臂,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儿子:“祝贺你!”父亲的声音有点颤抖。而一旁的母亲和祖母也喜极而泣……
留洋十三载仍情牵中国农民
自此,海闻成了北大学子,也结下了与北大的不解之缘。1982年,由北大经济学专业毕业的海闻,跨越太平洋,开始了13年的自费留美生涯。由于英语底子薄,过境入关时,碰到一位黑人女检察官的美式口语,海闻一头雾水,场面十分尴尬。
站在大洋彼岸的星条旗下,不但连话也说不好,听不懂老师讲课,而且还要去打工赚学费。餐馆洗过盘子,甚至干过几天蹩脚的接线生。每当苦不堪言,心底冒出挫败感时,海闻便想起了北大荒,想起了割麦子,于是一切烦恼皆尽释然。
海闻说,他本来读完硕士就想回国,但他的加州大学的导师直言相告,硕士不算学位。于是,他一咬牙又跟自己较上了劲。他感叹,人的潜力是巨大的,关键在于如何开发。他不敢相信自己能过五关斩六将,居然拿到了加州大学(戴维斯)经济学博士学位,而且还被聘留校执教……
9年的北大荒插队下乡,13载的加州洋墨水的熏染。在海闻的人生天平上,这无疑是两个最重的砝码,缺一不可。无前者,海闻不能成其深;无后者,海闻亦难以就其广。论时空跨度,后者甚于前者,而论刻骨铭心,前者亦甚于后者。毕竟,前者磨砺了精神和意志,铸就了生命的豁达与坚忍。而这些,恰是海闻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一种得天独厚的力量。
或许,正是深入骨髓的北大荒情结,海闻在为世界经济把脉的同时,始终缱绻于土地和农民。他认为,中国尚处在经济起飞阶段,城市化、工业化终究是解决农民问题的必由之路。
海闻透露,汶川大地震之后,他曾给温总理写过一封信,建议顺势而为,变“重建”为“搬迁”,将重灾区灾民悉数迁往城市,加快农村城市化的进程。
面对波及全球的经济危机,他最牵挂的是成千上万失业返乡的农民工,尤其是他们的孩子,包括留守儿童。在这次中山大讲堂上,海闻郑重地告诫:城市,要善待农民工的孩子,这是个特别需要关爱的群体,否则他们会仇恨这个城市,并成为城市永远的包袱。那天,午餐时海闻也聊到了这个话题。我记得,海闻下午在中山学院还有个讲座,临上车前他特意撂下一句话:下午还要讲这个问题。
因为手头有事,我没能去听海闻下午的讲座。但我相信,海闻的课一定会讲到农民,讲到农民工,还有他们的孩子。
2009年10月30日于中山

海闻讲座的风采。 吴飞雄摄
摘自:http://blog.voc.com.cn/blog.php?do=showone&type=blog&itemid=591517&page=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