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汇丰创讲堂|江朝晖:双碳及世界变局的挑战及机遇
2022-06-27 08:32:53
6月21日下午,北大汇丰创讲堂在美丽的前海湾畔顺利举行。本活动是港人港企入湾主题月-科创主题月的主场活动;港人港企入湾主题月是一项由深圳市前海香港商会申报,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庆典筹备办公室审核的庆祝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二十五周年的认可活动。本期嘉宾,江朝晖博士:Symantec院士、GPS/GIS导航技术先驱者及专利持有人;谷歌前首席技术官;思科前全球IOT首席技术官、全球创新技术副总裁、思科中国首席技术官;知名芯片研发及相关技术方案研发商跃昉科技CEO。她将结合自身在海内外的科创经验,带来对变局与机遇的思考。
多次创业,锤炼方法论
江朝晖在广州花都出生,10岁迁居澳门,之后前往加拿大和美国求学,研修电子工程、化学工程专业,三年多前,从美国硅谷回到大湾区创业。做了30多年技术,江朝晖一直在不同的技术领域做创新。与那些只做一样东西的技术专家不同,她每次做工作都选择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挑战自己,逼着自己学新东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的履历有些“奇怪”:过去二三十年间,江朝晖做过三四个创业,第一次创业利用GPS和GIS的技术,做出导航软件。第二次创业提供了互联网邮箱的base技术。接下来做了稳定系统和传输系统。
从IT行业跑到网络行业,在思科从零证明自己,很快升任CTO,专管全球网络部门。因为关注到IOT,觉得互联网数据要在云上通过AI做分析,继而离开思科加入谷歌,负责云架构和网络架构。遇到李家杰后,江朝晖认为有一样东西在中国尚未有很好的解决方案,即中国没有自己的CPU架构,都是使用Intel的X86还有ARM这两个普遍架构,假如贸易战制裁,所有电子仪器就会失去“大脑”变得无用。为了解决此问题,借由李先生等爱国人士的帮助,江朝晖将开源CPU架构“RISC-V”引入中国。
过去三年多,江朝晖围绕RISC-V架构做了三四个公司,第一个是专门提供RISC-VCPU的IP,第二个是围绕着RISC-VCPU做应用的芯片,第三个是为新架构提供操作系统。此外,江朝晖参与了很多国家级、省级半导体项目,比如参与了广东的湾区半导体集团。除了芯片问题,围绕数据问题,江朝晖担任芯潮流首席科学家,当下国内数据中心90%-95%的关键技术都是国外进口,而坐落在横琴的芯潮流公司可协助解决此问题。
江朝晖从自己的经历中抽象出了“创新方法论”:第一个元素“why”,为什么要做这件事;第二个元素是“what”,事情会带来什么影响;第三个元素是“how”,如何做到;第四个元素是“people”,做事要追求对人类带来正面影响;第五个元素是“use”,创新要好用才能发挥实际作用。顺序不能颠倒,一定要先问做这件事的理由。
江朝晖用自己过去创业的例子,解释了如何使用这套方法论。美国早年发射了四颗人造卫星做GPS定位,彼时20多岁的江朝晖在一个GPS芯片公司工作,她兴奋地认为,一定要用卫星做导航:四颗卫星只能定点,如果有全球覆盖、24小时不间断GPS信号传输,再加数据地图,就能实现导航。老板却理智阻止。于是江朝晖真的辞职,十年埋首导航技术。她在各地测试时发现网络很慢、邮箱难用,反倒就此第二次创业,开办一个Email公司,直到被收购后打包上市。此后,江朝晖加入专门做文件系统和存储系统的公司,她发现大公司的源代码复杂且慢,便发明了一个框架,将不同系统黏在一起实现自动化,花15天做完以后,一直被诸多电脑商沿用至今。
把握机遇,双碳新变局
回国后江朝晖继续以创新方法论来思考,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她最关注气候变暖,特别是中国提出了2030和2060“双碳”计划,这是一个硅技术代替碳技术的革命:工厂能耗、污染排放,以往是分散的,信息难以汇总分析,而工业互联时代,可以从更多终端获取数据,知道能源的消耗和流向。实现双碳目标,需要厘清当下哪些行业是碳能源、绿色能源,怎么提高绿色能源占比;还要搭建“能源互联网”,知晓电的源头是火电还是清洁能源。做好这些事情,所有的IMP要加芯片,数据要回到能源互联网进行调整,这是特别大的产业, 6-7千万美元/年增长。这就是江朝晖思考的“why”。
关于“what”,具体做什么呢?“我们聚焦在信息部分,帮助大家知道用电的东西、用的是什么电”,RISC-V应用芯片可以追踪每个用电的地方,芯片内置不可篡改的技术,保证数据真实,同时技术稳定、自主可控,RISC-V是一个开源CPU架构,无须担心国外风险。跃昉科技即围绕RISC-V CPU架构,做工业物联网芯片。过去两年多,团队从零到一,目前有160余人,分布在深圳、顺德、西安、印度四地,哪里有人才就在哪里办公司。跃昉科技的定位是,围绕着安全、稳定、工业级,从中国制造、中国设计的方向,去解决工业物联网的问题。
现在的芯片功能很分散,比如专做CPU或者AI芯片,固然专业,但每个芯片都有能耗,要装在不同的板卡当中,难以管理,因此围绕着具体行业做集成的芯片会更好。RISC-V应用芯片,包含感知和控制模块,并围绕着数据的安全和可溯源做了大量创新,同时还有边缘计算的能力。三代芯片,适用不同场景,但共同点是:第一,每个芯片都有物理指纹,不可篡改、独一无二;第二,依靠物理指纹加区块链,所有从芯片产生的数据皆可追踪,在平台上可以看出哪个数据被多次调用、是谁在用。第三,提供开源的操作系统,还有工具链,因为RISC-V是全新的生态,从硬件、软件、工具系统都要提供,才能充分使用。
最后是“how”,如何做到,跃昉科技围绕以下方向:第一,智慧能源,怎样可以减碳,能源怎么从火能变成硅能。比如,帮助电网平峰。由于生活生产用电的规律性,造成用电集中,高峰低谷落差很大,这就限制了只能使用火电,因为光电和风电支撑不了突然的用电增加,要解决这个问题,跃昉科技从信息和芯片的角度着手,在大型的用电仪器里放标准芯片,并和国网联系起来,协调用电量,平滑地以光电风电替代火电,目前在七个省做试点,可减少大概40%碳排放。
第二,智慧城市。同样的技术可以迁移应用到城市建设,城市用电大部分因楼宇产生,如果可以通过芯片、传感器和不同的AI算法,找出什么地方可以省电,起码可以帮助客户省10%-20%用电,由此,可用在智慧楼宇、智能制造、智慧物流等场景。
第三,智能监控。过去用无人机或者AI监控电网周边环境,每两公里就会放一个,将这些信息传回国家电网去调度,但有些地方风太大了、或者温度太低影响电网功能,跃昉科技和国家电网合作开发智能系统,实时监控,调转不同线路的输电,避免电网大面积的宕机。
把握双碳机遇,江朝晖这样总结:变化和挑战意味着巨大的机会,大家应该更多思考,比如电力,实际上效率最高、最清洁的可能是核变能源,但普遍被认为“危险”从而投入不多,这方面是否还能创新呢?“从个人角度回顾,我最自豪的是我很喜欢解决问题。不要看到难题就退缩,不行动的话,问题永远存在”,江朝晖说,“还有,不要让别人框住你,比如光刻机,我们做不了三纳米五纳米,搞另外的工艺不行吗?可以从其他方向来思考”。人生苦短,光阴易逝,我们只有地球这一个家园,大家都可以行动起来,多多思考,抓住变化中的机遇,解决难题,创造价值。
科创经验,凝结新思考
在对话环节,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管理实践教授、创新创业中心主任陈玮教授问到为什么不顾反对坚持做导航。江朝晖说,“首先,当时开车用纸质地图,很不安全,这个棘手的问题刚好可能因为卫星技术而解决,为什么不尝试呢?另外,当时很年轻,认为不试就不知道,在六七年内尝试了很多替代全球卫星的技术,可能不够理智,但成本也很低,只有我自己,每天工作22小时,盒饭度日,第一次创业就是这样艰苦朴素”。
江朝晖还分享了自己求学阶段的故事。儿时在农村无拘无束,仰望星空希望被外星人抓走,问父亲去太空要学什么,父亲回答起码要读电气工程,还要学一下化学,来解决太空吃喝循环的问题,她便往建造太空船的方向奔赴了。大学时作为研究助手,服务于美国NASA做激光,每天都像打鸡血,早上六点起来做功课,八点上课到下午两点,完了就去实验室做实验到凌晨三点,这还是因为三点所有的机器都会关不能不走,所以三点半到六点就睡觉。
陈玮教授好奇做导航的十年间有何曲折故事,江朝晖回答,“当时GPS很不稳定常常掉线,可愿意给我钱的都是美国空军或国防项目,经常忽悠我去最危险的地方,比如黄石公园着火了,美国空军在上面飞,我用GPS导航在路上跑。又比如去到北极,极寒飞雪,我没有拽着牵引飞机的绳索,选择相信导航返回,这极为挑战导航的可靠性。因为导航最后要广泛应用于飞机火车各种交通,一旦算错危及生命,这种责任是我做GPS压力最大的地方”。
江朝晖坦言,最大挑战就是对人的责任。在Symantec做院士时,下面有两三千人,后来生意不好,老板找她给出裁员40%的名单,要保证公司还有未来的话,一定要从技术角度找。彻夜难眠,她最终哭着给出裁员名单,并承诺自己一个人撑起这800人的工作。学过MBA后,江朝晖才意识到,公司壮大过程中,增加人员和工作量未必对用户有用,反倒使得产品越来越复杂,于是决心每次加新的东西,都要问清楚“why”,是否真的有必要。
陈玮教授继续请教:作为工程师,如何学会先思考“why”而不是“how”呢?江朝晖分享道:第一个转折,她还是个写专利的院士时,被老板要求去客户那里挨骂、找出产品难用原因,她才发现从客户那里拿钱的销售是这样困难,在客户那里使用软件真的就是慢、跑不起来,之前花了大力气研发的产品最终没人用,这让江朝晖非常感慨。第二个转折,加入思科帮助搞定发展中国家,江朝晖思考着:“第一,一定要用本地的产品。华为很好,为什么要用三倍价钱买思科,要跟本地厂商在价格上有竞争力。第二,客户不关心网络是什么,只关心能不能解决问题,我们推的是解决方案,而不只是交换机。第三,一定要跟本地公司合作,合资公司也好,共同研发也好”,思科此前认为一件衣服所有人都可以穿,但还是给了20万让江朝晖实践她的想法,结果第一个订单就卖了2千万美元。
陈玮教授问及海内外工作的差异,江朝晖说,“我是一个怪才,海外的公司知道怎么发挥我的长处,会帮我组建团队弥补我的不足,让我发挥创新特长。以前在国外不需要完备的PPT汇报,更多是从0到1;而在国内更多是1到100,难在说服他人”。
陈玮教授继续追问到管理海内外团队的差异。江朝晖回答,“我在谷歌管理几百人的团队,每个人会不断挑战你,你让他做A,他会不断问why,为什么不做B,在讨论的过程中不断创新,看似没有效率,要花三四个月才能定下来,但一旦定下来就不会任意更改,而且每个人的意见都有被照顾到,大家干活更有动力,后续反倒更高效、稳定。而国内的团队,给我感受是像家人一般,更融洽。如果工程师们更多勇敢挑战,不要那么听话,大家充分讨论,早期把计划定周详,后期就不用走弯路了,这点可以借鉴一下”。
陈玮教授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想为世界留下什么”,江朝晖笑言“希望我做的技术可以为这一代和下一代带来价值,我就不在这里去太空了”。